期刊
器官移植圓滿十年
企劃/醫發處公關傳播室 採訪撰文/程玟娟、蘇鈴莉、方碧蓮
慈濟醫學中心器官勸募中心暨移植小組從開始難覓器官來源,一路跌跌撞撞,就這樣走過了十年的艱辛歲月。
不過,十年辛苦,他們沒有白受,隨著台灣器官捐贈風氣漸開,許多即將殞滅的生命,重新燃起希望。
花蓮慈濟醫學中心器官移植與推動捐贈已堂堂邁入十周年。一九九五年,也就是慈濟醫學中心九歲的時候,在簡守信副院長(現任大林慈濟醫院副院長)、泌尿科郭漢崇主任主導,及臺大醫院李伯皇教授的協助下,成立器官捐贈暨移植小組(現名為慈濟醫院器官勸募中心暨器官移植小組)。一九九七年進行第一例腎臟移植,一九九八年進行第一例肝臟移植。
二○○四年首開腦組織捐贈
到二○○五年八月底,花蓮慈濟醫學中心完成了三十九例多重器官捐贈(含外院轉贈)與三十八例組織捐贈。而慈院在二○○四年七月首開腦組織捐贈案例,也開啟了腦部組織的捐贈風氣,迄今已有十四位腦組織捐贈者;此舉有助於醫學界對腦部疾病的瞭解與深一層研究,或許能讓後世的腦疾病患者多一分治癒機會。
每年秋天,為感念器官捐贈者的「捨身命、續慧命」,慈濟醫學中心為捐贈者家屬籌畫一場「感恩追思音樂會」,追思生命的勇者,也藉此機會讓社會大眾見證器官捐贈者愛的故事。
感恩追思音樂會 一年一度如家族團聚
在今年十月份舉辦的追思音樂會上,器捐移植小組負責人李明哲醫師,也是慈濟醫學中心一般外科主任,道出他的感言:「走在器官移植的路上,十年了,佔了我生命四分之一的時光。」曾經創下連開四台刀的紀錄,長時間的耗費心力,結果有時令人慶幸,有時卻也不能免除不幸的降臨,讓他一路走來難免興起孤獨、挫折的感受。但是李明哲醫師說:「現在台灣每一個角落,都有人在默默祝福,讓我們(器捐移植小組)走得不孤獨。」已連續舉辦四年的追思音樂會,李明哲說:「希望捐贈者都可以聽到我們的禮讚。」
音樂會上來了四十多位來賓,中華民國器官捐贈協會吳英萊祕書長也以雙重身份前來,而她的第二重身分是器官捐贈者家屬。吳祕書長的哥哥九年前過世,她說:「九年來,我的眼淚不曾斷過,但是眼淚讓我時時體會到自己還活著。」雖然當初的決定是那麼的不容易,但是「哥哥所有器官捐出去,讓別人為他活下來。」「其中還有一位受贈者投入了志工工作,代替哥哥發揮人生的良能。」
器官捐贈 在人間留下珍貴禮物
此外,為女兒捐出腦組織的于媽媽分享,所以雖然工作很忙,但接到電話時,馬上答應前來參加音樂會。她說:「在女兒生病的這些日子以來,感謝慈濟對我的照顧和安慰。」于媽媽說那一段時間她東奔西走,身心都非常辛苦,「但是來到花蓮以後,我在慈院這所充滿愛的醫院裡感受到愛。」于媽媽對與會人士說:「這(器官捐贈)是我唯一能為八歲的女兒所做的,一件留在世上最美好的禮物。」
捐贈者小億的媽媽說,一來到音樂會現場就不自主的掉淚,但卻是快樂的眼淚,她回想起當孩子火化得一無所有時,才後悔沒有當機立斷,將孩子的骨頭也一起捐出去。原本她不想讓小億的妹妹知道小億捐贈器官,但是當妹妹主動問起,而且得知真相後,她說如果是自己,也會願意捐贈器官。
此次獻唱的歌手萬芳女士、她的助理以及二十多位與會的家屬,都藉此機會簽下了器官捐贈同意書。聽完分享後感動萬分的萬芳說,「原來器官捐贈這麼容易。」
器捐移植小組的「黃金鐵三角」,除了李明哲醫師之外,另外二位是施明蕙協調護理師,以及社工師張美茹。三人合力合心,各自稱職地撐起了器官移植這座沉重的大鼎。
協調護理師隨時準備就位
協調護理師施明蕙從二○○一年九月接任,從懵懂無知,到現在已是專注而充滿自信,帶著生力軍一起運作。她感謝李明哲醫師的協助,十年來器官受贈者的醫療護理都落在明蕙的肩頭上,她最擔心的就是沒有照護好這些家庭。
施明蕙的工作內容複雜又繁瑣,從一個腦死患者進入醫院,通知檢察官、醫院或受贈者、安排醫師的移植手術,到最後長期照護受贈者的狀況,包括:術後的定期門診,追蹤恢復狀況‥‥‥等等。甚至還會在假日或下班時間,接到家屬願意捐贈的通知,緊急趕回醫院處理開刀事宜。明蕙說:「因為病人的狀況是危急的,有時候病人還會突然惡化,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因此一點點時間都不能等,通常只要家屬一點頭,我們就要立即進行開刀,即使是半夜也要趕回來。」明蕙也主動參與器官捐贈者家屬的心靈照護,因為生死與共的情感,讓整個團隊變成了互相關心的家人。
社工、志工陪伴家屬 關懷長長久久
而器官捐贈者家屬的長期心靈照顧,是社工張美茹的主要工作之一。
在這次十周年感恩追思音樂會上,社工張美茹欣慰地看著器官捐贈者瑩瑩(化名)的家屬及學長、學姊上台分享。依據她的經驗,一般器捐者的家人經歷事件未滿一年,即使來參加追思會,也無法平靜地上台分享,而瑩瑩的親友卻勇敢的站出來,和大家分享他們的心情,這代表著移植小組對於家屬的關心,產生了膚慰的效果,分離的悲傷逐漸為重生的祝福所取代,真是令人開心。
雙十年華的瑩瑩在來到花蓮就學的第一個學期結束前夕,發生車禍。瑩瑩的雙親在她青春的燭光即將熄滅的最後一刻,決定讓瑩瑩閃耀光輝,照亮其他患者的人生。音樂會結束後的一個週末,社工美茹安排了一趟關懷之旅,邀請慈濟醫療志工同行,到東北角探望瑩瑩的家人。瑩瑩的父母親自來到火車站迎接大家。
美茹表示,慈濟對捐贈者家屬的照顧,不會因為捐贈完而終止,「這一分愛與關懷,將是長長久久的。」而當區的慈濟志工師兄、師姊們的關懷更是綿密而持續的。
勸募器官為接續生命
台灣器官捐贈風氣與歐美國家的普遍化,仍有一段距離。施明蕙說:「以前大家把器官移植 小組當成「禿鷹」,好像 只要我們一 出現,就是要『拿東西』。」經過多年的努力,以及志工們的協助,大家逐漸瞭解器捐移植小組在做些什麼,也能夠理解勸募器官的出發點是好的,大幅改變一般人對器官移植小組的觀念與態度。
而第十個年頭,對整個器捐小組來說,是傷痛的一年,也是急速成長的一年。
考驗不斷的第十年
蘇連勝先生接受器官移植,但他的女兒卻遇到車禍意外緊急送到醫院來,醫生判定腦死後,他決定捐出女兒的骨骼與心臟瓣膜。雖然救回一個生命,卻又意外失去一個年輕生命,捐贈小組像吃了一記沉重的悶棍,明蕙回想:「一聽到這個消息簡直無法置信,內心的煎熬難以形容。我們還一直打電話去問確定不能救了嗎?」
另一位受贈者,手術雖成功,卻又罹患癌症很快往生,往生之際捐出眼角膜;還有一個小男生,在移植手術完成後第三天就往生了,但家屬卻心意堅定地為他捐出眼角膜,遺愛世間。施明蕙表示,以前縱使知道家屬內心在煎熬,去年這一整年一波又一波的事件,讓他們感受異常深刻。
經過了這重重的挑戰,器捐移植小組更能感同身受家屬的心境,施明蕙說:「現在反而是臨床的醫護人員比我們急迫,我們現在會放慢腳步,耐心等待家屬的決議,因為我們深刻體會到那種痛苦的感覺,我們只能盡量維持病人的生命狀態,如果有緣分的話,就一定做得成。」
明蕙笑著說:「有時候受贈腎臟的病人會說:『感覺到腎臟在抽痛』,那是因為手術過程中,神經被切斷了,約再三到六個月會重新長出來。在接合的過程中會有痛麻感,我就會告訴他:『那是因為他要提醒你,他還存在著』,我們希望受贈者不要忘記給自己希望的人,時時提醒他們,擁有了新的健康,就要更珍惜生命。」施明蕙接著說:「經過這一年的考驗,讓我們更堅強、更成長,更茁壯地面對未來,再也沒有什麼問題可以難得倒我們。」
圓滿少年的大願
才剛跨入第二個十年,又發生了一件充分挑戰器捐移植小組的案例。家住台東的少年,才剛要過十八歲生日,在十一月一日疑似被圍毆腦死,因傷勢過於嚴重,二日凌晨立刻轉送花蓮慈濟醫學中心。
經急診室急救後,仍呈現重度昏迷,生命垂危。醫生發現因為腦幹受傷嚴重,接近腦死,即使有機會存活,最後也可能成為植物人。慈院聯絡家屬前來,父母於三日從台東趕到,二位姑姑也從中部前來。器捐移植小組發現這名少年主要是因腦幹傷重危及生命,其餘器官尚完好,建議少年家屬可以將無用的器官化為大用。
而志工林蘇足、王來香師姊也陪伴著少年父母與這位少年。
在家人的同意下,慈院立即為少年做器官捐贈的準備工作,啟動緊急維生系統。經過第一、二次的腦死判定,原本預定於五日早上進行器官摘除及移植手術。卻因牽涉台東與花蓮兩地地檢署責任釐清的問題,以及牽涉刑事案件需要法醫勘驗等等而無法繼續進行。
而這整個過程中,少年的父母親也經歷很大的內心交戰。在檢察官向他們說明遺體證據保留與刑責、案情釐清的意義後,少年的父母也曾一度擔心影響權益,而對於器官捐贈發出疑慮,希望再想一想。一直到他們確認了這是少年在人生最後一刻能夠為自己植福,為他短短的人生畫下圓滿的句點,不再糾結於私仇之中,他們便積極地向檢察官懇求,能夠幫助孩子捐贈器官。
要捐贈器官,施明蕙提到,必須歷經兩次腦死判定,且其間隔四個小時以上。腦死的患者約有百分之五十,會在二十四小時內會死亡。
最後,歷經花蓮與台東兩地地檢署整合、委由慈院病理科許永祥主任擔任法醫(具法務部法醫顧問資格暨東區法醫協調人),這位少年多忍受了二十多小時的插管,維持呼吸的運作,總共經過四次腦死判定,終於順利捐贈了心、肝、兩個腎臟、兩枚眼角膜、以及全身骨骼。
少年的家人對此感到非常欣慰,他們深覺捐贈器官是值得的,也希望少年的作為,不僅能鼓勵國內的器官捐贈風氣,也能夠讓為惡者發心懺悔,希望不會再有其他父母遭受相同的喪子之慟。
捐贈器官不普遍 許多生命垂危等待
此次過程中,關於器官受贈者的心情,李明哲主任也敘述,「目前台灣器官捐贈的風氣還不夠普遍,所以像換肝的陳女士,她已經等候兩年。這中間,我們請她來了兩次,結果都落空。這一次又通知她來,她很興奮。但是在她入院後四個小時,我去到她病床邊跟她說可能『沒希望』,我們都打算放棄。」在愛凝聚下,終於圓滿捐者的願,讓受贈者重新獲得健康的機會。李明哲主任不忘感恩整個移植小組團隊,還有志工的陪伴。
事後器捐移植小組寫下感謝文字:「再次感恩陳新源醫師、周育誠醫師、辛裕隆醫師、陳德誠醫師、許永祥主任、曾柏元醫師、社服室社工、志工、外 科加護病房及開刀房所有醫護團隊」,不難了解器官捐贈與移植是需要多少人力才能夠成就的事情!
花蓮慈濟醫學中心於十月份通過衛生署核准進行活體部分肝臟摘取與移植手術,李明哲主任亦獲准執行這二項手術。林欣榮院長說明李主任獲准活體肝移植的高難度,「我們是第八家活肝移植中心。而獲得手術資格是必須完成六例肝移植,且百分之六十存活一年以上。李主任的成就遠遠超過這個百分比。」林院長並提醒東部的民眾,以後不需要翻山越嶺到西部接受活肝移植手術。
這些年來,器捐移植小組屢次站在生死交接點,看著一個生命殞落,又看著另一些生命延續,心中悲喜交集,因為比起全然的死亡,能看見捐贈者的遺愛讓好幾個家庭重生,這種喜悅彌補了失去的缺憾。移植小組更敬佩捐贈者與家屬,因為有他們勇敢而智慧的抉擇,才能成就其他生命的圓滿。
不捨中的大捨
摘自靜思文化、聯合文學合作出版之《我在,因為你的愛》一書。
撰文/許明婕
黃弘毅
性別:男
捐贈年:1999
時年:26
捐贈:心、肝、腎、眼角膜
人往生後,土葬會遭蟲蟻啃噬;火葬則一切都化為灰燼;但若能把有用的器官捐贈出來,移植在他人身上,那麼,另一個生命就能延續下去。~黃清忠~
晴天霹靂
一九九九年,元月六日,寒風凜冽。再一星期就要比賽了,排球隊頂著寒風加緊練習著;球場上,不時傳來黃清忠老師的吆喝聲。
嘉義空軍基地,黃弘毅的長官、同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距弘毅在花蓮出事已兩、三個鐘頭,還無法連絡上他的家人‥‥‥
大冷天,練完球,額頭上猶冒著熱汗的黃清忠,剛回到家,噩耗宛如一記悶雷迎頭擊上:「弘毅發生車禍,生命垂危!」黃清忠愣住了。
趕緊到學校找到了妻子楊錦梅老師,夫婦倆搭上軍方派來的專車,直奔台南機場。
在車上,軍方人員說明事發經過:午後一點半,弘毅在機場裡,騎著腳踏車要上班時,被一輛軍車從後面追撞,整個人彈上擋風玻璃後再摔落地面。
送到花蓮國軍醫院時,人還很清醒,問他名字、手機號碼都能對答;不料在留觀兩小時後,突然腦壓上升陷入昏迷;開刀後情況很不樂觀,已呈現腦死狀態。
車抵台南機場,心急如焚地搭上飛往台北的航班,降落松山機場後,飛往花蓮的最後一班飛機早已起飛;匆匆再轉往台北火車站,終於趕上北迴線往花蓮的班車。
「從善化到台南,再飛松山,轉台北火車站到花蓮的這段路程,用『度秒如年』尚不足以形容當時的心境。」楊錦梅說,焦急、糾緊的心,逼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恨不得有一雙翅膀,趕快飛到弘毅身邊。
不捨中之大捨
幾經折騰,終於在午夜時分趕到了花蓮國軍醫院。
一看到滿臉瘀血,頭上纏裹白色紗布的弘毅,楊錦梅心痛地幾乎暈厥過去。
「弘毅!弘毅------」任憑楊錦梅聲嘶力竭的呼喚,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器的弘毅,已沒有任何回應。
較之已亂了方寸的楊錦梅,黃清忠終究比較冷靜,他向醫生請教宏毅的狀況。
「弘毅已呈腦死狀態,只能靠呼吸器維持生命,若拔掉呼吸器就會馬上離開;然而縱使戴著呼吸器,頂多也只能維持一、兩個星期,最後器官會敗壞而死亡。」醫生說。
在往花蓮途中,已有心理準備的黃清忠就對醫生說:「既然不能挽回弘毅的生命,我要把他身上可用的器官都捐出來。」
「我不要!」不料楊錦梅反應十分激動:「弘毅已經夠可憐了,不要再把他開膛破肚;不要挖掉他的眼角膜,他會看不到路。我不要!我不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慟,楊錦梅失聲痛哭。
看著傷心欲絕的妻子,黃清忠心中縱有堅持,也不忍再說什麼。
天亮了,兩個女兒佩雯、佩茹也趕到了花蓮。
平常,黃清忠就會和兒女分享器官捐贈的觀念;也曾表示,哪一天他走了,器官能捐則捐,不能捐則做大體捐贈,讓醫學院的學生來研究。
因此,黃清忠再讓女兒去和媽媽溝通;姊妹倆告訴媽媽:「能讓弘毅遺愛人間,走得瀟灑,比把他化為灰燼更有意義。」
在黃清忠和兩個女兒的勸說下,終於,楊錦梅點頭了。弘毅也由國軍醫院轉送慈濟醫院,準備進行器官捐贈。
到了慈濟醫院,再做最後一次的腦死判定。此時弘毅對外界刺激已全無反應,而且瞳孔也已放大,因此醫生宣布弘毅已經腦死。
於是,黃清忠簽下了器官捐贈同意書。
大愛遺澤人間
完成法定程序後,元月八日上午七點,開始進行器官摘除手術。台北振興醫院也派專員趕到花蓮,準備取回心臟移植。
原通知約十一點左右就可完成器官摘除;一直等到下午一點多,還未見把弘毅推出手術室;在楊錦梅心急地追問下,黃清忠說:「原先只簽捐贈眼角膜、心臟、肝臟、腎臟;院方要求是否可將骨骼一併捐出,我告訴他們,只要能用的,可全部取下,所以較預定時間長。」
在靜思精舍常住師父和大批慈濟志工的佛號聲中,完成了弘毅的器官摘除;走完了短暫二十七年的人生路,落葉總要歸根,弘毅在父親和姊姊的陪伴下,啟程返鄉。
原本,軍方安排黃清忠搭飛機,弘毅的遺體由同袍護送,但黃清忠婉拒了,他要陪著弘毅走完最後一程。
「喔伊‥‥‥喔伊‥‥‥喔伊‥‥‥」悽厲的救護車鳴叫聲,迴盪在花東縱谷,轉向南迴公路;再一路呼嘯著奔上中山高;四百多公里的歸鄉路,歷經四個多小時的飛奔,終於,車停了。
帶著滿滿的愛和祝福,弘毅的骨灰安厝台南縣新化鎮的慈蓮寺。
淚眼相望的除夕夜
弘毅走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黃清忠、楊錦梅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在父母的心目中,除了比較不愛唸書,弘毅這個孩子沒有什麼可挑剔的。高中畢業後,弘毅選擇進入空軍機械學校就讀,畢業後分發到嘉義空軍基地。
空軍開始更替二代戰機,新戰機進駐花蓮機場後,弘毅輪派到花蓮機場做新戰機的維護工作。發生車禍的前幾天,弘毅打電話回家告訴媽媽,過一個星期他就可以調回嘉義,而且以後就不用再到花蓮了。
楊錦梅說:「過幾天他是回來了,卻是這樣子回來。」雙手摀著臉,淚水從指縫汨汨流下:「這孩子對爸爸比較敬畏,但是很會黏我;一個這麼貼心的孩子,突然就這樣走了;尤其想到他為了器捐還這樣的割肉刻骨,更是心如刀割。」
辦妥弘毅的後事,也接近過年了;年夜飯,全家人是和著淚水吞下。怕看到家家戶戶團圓的歡樂氣氛,他們在除夕夜都不敢出門。紅著眼眶,楊錦梅說:「街坊鄰居不時傳來歡笑聲;而我們只能躲在屋內淚眼相望。」
化思念為祝福
思念伴隨著割捨不下的痛,一直盤踞著楊錦梅的心,也讓她一直走不出去。在朋友的鼓勵下,楊錦梅參加佛學「菩提道次第廣論」的研習。
從研習中,楊錦梅慢慢體會生命是無限的,弘毅只是今生緣已盡,所以往生到另一個世界;有了這樣的想法後,一顆徬徨無助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此外,她也學著把對弘毅的想念化為祝福。
楊錦梅說:「倒是他爸爸比我更放不下,一直到現在,只要上佛堂,看到弘毅的遺像,眼淚就不能自主地流下來;尤其每逢弘毅的忌日,更是痛哭失聲。」
「我怎能不哭!三個孩子,他是唯一的男孩,才二十七歲,偏偏又在我生日那天離開!」抹去奪眶而出的淚水,黃清忠說:「我很認同器官捐贈,但是這種事必然會有一個悲劇產生;弘毅還這麼年輕,要我如何割捨得下。」
對於器官捐贈,黃清忠認為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他說,這只是觀念問題,如果大家能捨,願意把這股風氣推廣開來,器官的來源就不會那麼匱乏,對許多等待器官移植的人就是一大福音。
黃清忠說:「人往生後,土葬會遭蟲蟻啃噬;火葬則一切都化為灰燼;但若能把有用的器官捐贈出來,移植在他人身上,那麼,另一個生命就能延續下去了。」
三個孩子也都很認同爸爸的理念;弘毅本身更是早就簽下了器官捐贈的同意書。「是他的同袍在弘毅公祭時告訴我,我才知道這孩子早已簽過器官捐贈同意書,看到不敢簽的同袍,弘毅還笑他們膽子小呢!」黃清忠說。
「雖然弘毅走了,但他的心臟依然在跳動著;他的腎臟、眼角膜、骨骼,仍然在其他人身上發揮功能;或許,這是我可以稍感安慰的地方吧。」黃清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卻是那麼的令人心酸。
受贈者的無盡感恩
長期被陰霾籠罩的楊家,因為心臟捐贈的一個因緣,終告撥雲見日,重現生氣。
一九九八年底,因感冒引起細菌感染,導致心室肥大的楊志宏(化名),經振興醫院、空軍總院診斷結果,除了換心,已別無他法;在等待機緣的過程中,振興醫院曾一度發出了病危通知。
「因為爸爸、媽媽的大捨,挽救了我們的家庭。」志宏的太太曉玲(化名)特別補充說明:「志宏這條命,是弘毅父母的大愛所賜,他們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所以,我們也都稱呼他們爸爸、媽媽。」
志宏住院期間,黃清忠因事北上,順便到振興醫院關心志宏換心後的復原狀況。黃清忠在病房外和曉玲聊了一會就離開了。或許是「心有靈犀」吧,一直待在病房內的志宏竟然問:「剛才是不是爸爸來了?」讓曉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出院後,志宏一直想南下探望黃清忠夫婦,又怕引發他們的傷痛,所以一直未成行。一直到弘毅去世一周年,夫婦倆才帶著幼兒南下祭拜弘毅。
已一歲八個月,卻還不會開口說話的孩子,見到了從未謀面的黃清忠,竟然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阿公!」而且這孩子成天黏著黃清忠,只要黃清忠一離開他的視線,就哭著要找阿公,讓大家直呼不可思議。
自弘毅去世周年後,每個月,志宏都會帶著妻兒南下探望再生父母;直到添了個小女兒後,因生活較為忙碌,才改為兩、三個月南下一次。「替弘毅盡孝道,是我們的責任。」曉玲說。
生命依然存在
證嚴法師說:「歷代禪師都說我們有形的身體,只是一具臭皮囊。這具臭皮囊能發揮功能時,就是至寶;不能發揮功能時,何異廢物。人死之後,各項器官與其和草木同朽,不如善盡功能,在病苦眾生身上發揮拔苦與樂的作用。」
通常,中國人死後都有全屍的觀念。弘毅發生不幸後,黃清忠本可以選擇傳統葬禮,那麼弘毅將會與草木同朽、灰飛煙滅;然而,他用大智慧的抉擇,讓弘毅的生命延續在他人身上。
「只要有愛,生命就能生生不息」,黃清忠、楊錦梅夫婦讓弘毅做了最佳的詮釋。
器官移植圓滿十週年
期刊名 | 人醫心傳 |
期數 | 第23期 |
專欄 | 特別企劃 |
出版單位 | 財團法人中華民國佛教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 |
撰文者 | 企劃:醫發處公關傳播室;採訪撰文:程玟娟、蘇鈴莉、方碧蓮、許明婕 |
頁碼 | 34-47 |
摘要 | 慈濟醫學中心器官勸募中心暨移植小組從開始難覓器官來源,一路跌跌撞撞,就這樣走過了十年的艱辛歲月。 |
出版日期 | 2005/1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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